小姑娘声音轻轻柔弱，上翘的眼尾带着狡黠。
“本少卿心里有数！”裴元慎长睫扇动，在俊美的脸上投下一道阴影，掩下了眼眸闪过的阴翳。
自他回府到大理寺不过一个时辰，徐灏就已经接到了灭口指令，可见背后之人宁可错杀不可放过，也证明楚王府有暗线在盯着他的一举一动。
他琢磨完楚王府暗桩的事，漫不经心扫了一眼崔锦棠，“你如何得知徐灏右臂有伤？”
“你这是在向我请教吗？”崔锦棠笑得调皮，嘴角上扬成一个弧度。
裴元慎一噎，瞪了她一眼，“我是不耻下问。”
想口头占她便宜？门都没有。
她早就不是当年乖巧娴熟的崔瑾，一味退让，让人欺负。
她挠挠头，眼神纯澈懵懂，“无耻下问？”
裴元慎眼睛倏忽睁大，深吸一口气，将暴涨的怒气压了下去，扯着她一只耳朵，洁白如玉的耳朵被他拧得快滴出血，“你在讽刺我无耻吗？”
“我没有！”她狡辩，稍稍踮起脚尖，抬高被拧的那边耳朵，减轻自己的痛楚。
本来以为京城小霸王当上了大理寺少卿，脾气收敛，整个人变成沉稳冷静，没想到骨子里还是那么霸道。
她痛出眼泪花，张嘴死死咬在他的手腕上。
上方传来嘶一声轻呼，她耳朵上的力度被撤去了，但是她用上吃奶的力将牙齿深深嵌入裴元慎的皮肉，直到闻到一丝血腥气。
“松口！要不你的牙齿就别想要了！”
崔锦棠知道他必定暴跳如雷，她见好就收，松了口，被裴元慎暴怒一瞥，她委屈巴巴，眼眶似乎淌着泪，“呜呜呜，我耳朵好痛。”
她还恶人先告状！
裴元慎呆若木鸡，似乎透过她在看另一个人，他缓了半晌，嫌弃望着衣袖上黏糊糊的口水，撩起袖口，雪白的手腕上印着一排整齐的牙印，隐隐渗出红色的血丝，他一口气堵在胸口不上不去。
崔锦棠主动讨好他，拉着他的袍角，“慎哥哥别生气了，你想知道，我就告诉你。”
裴元慎抬眼，懒懒瞥她一眼。
崔锦棠吸溜一下鼻子，仰头望着他漆黑如墨的漂亮眸子。“我的药粉撒在他身上，迷蝶追踪到他的行踪。”
差役这时来禀告，额头上还淌着大颗汗珠，“少卿，火已经扑灭了，可是两具尸体已经烧成了黑炭。”
停尸房的火已经彻底熄灭了，屋顶塌了大半，栋梁参差不齐地刺向天空，其上缠绕着浓郁的白烟，如同绝望之魂在缓缓升腾，久久不散去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刺鼻的焦味，浓烈得让人几乎窒息。
两具尸体已经被抬了出来，黑乎乎人形黑炭，焦脆如炸鱼，似乎轻轻一碰，灰烬便会掉落。
裴元慎一阵烦躁，挥挥手让差役安置好尸体。
他望着崔锦棠，“现在能问灵？知道他们接头地方吗？”
崔锦棠闭上眼睛，凝神感受，很快便睁开眼睛，与裴元慎探究的目光撞到一块，她率先移开眼，“魂魄已碎。”
“你真的只有五岁？”裴元慎疑惑更甚，脱口而出。
崔锦棠眨巴眼睛，便听到他继续说，“我从前听说过有人只长年岁，不长身子，有个二十五岁的姑娘还是五岁孩童模样，一对夫妇见她可怜，收养了她，没想到那个姑娘竟然弑父杀母，谋夺财产。如此往复，屡试不爽，直到……”
看来他真没把她当做五岁孩童，在她面前讲小儿啼哭的故事。
崔锦棠捂住耳朵，大声叫嚷，“慎哥哥，别说了，好可怕，好可怕，晚上我要睡不着了。”
“怕什么？”长孙修宴双手抓住崔锦棠的肩膀，满脸闪着愉悦的光。
崔锦棠放下捂住耳朵的手，小胖手还被抓在长孙修宴手中，她幽怨的小眼神觑了一眼长孙修宴，“哥哥，疼。”
“小尾巴”来这干什么？
由于一些陈年往事，她对小霸王和小尾巴这一对好友几乎没好感。
长孙修宴这才后知后觉放手，两个修长的手指揪着她的小脸蛋，他常年舞刀弄枪，指腹上覆了厚厚的茧，刮得崔锦棠脸蛋生痛。
崔锦棠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，有些气恼，谁知神经大条的长孙修宴一点都没有察觉。
滑溜溜可爱的小脸蛋让他爱不释手，两个眼睛亮堂堂的，像剥了壳的荔枝一样甜美。
好一阵，他才恋恋不舍松开手，“阿棠，要不跟哥哥回家，保准好吃好喝供着你。”
裴元慎冷眼瞥着他，快被他无语到了，不耐烦道，“你赶紧生一个得了，瞧你垂涎欲滴的样子，跟变态没区别！”
长孙修宴难以置信瞪大眼睛，“我分明是爱护幼童。”
裴元慎清清嗓子，“你大白天不当值，来我找何事？”
长孙修宴是国舅爷的三子，是执掌金吾卫的中郎令，现在应该是他巡视的时间。
他敛了笑容，神色凝重，“虎威镖局满门都被隔壁的卖菜翁杀死了，很多街坊邻居都看到卖菜翁拿着沾血的菜刀从里面出来。”
“啊？”崔锦棠不自觉发出一声惊呼。
两人双双望向她，血腥场面小儿不宜。
裴元慎面如黑云压顶，剑眉微微蹙起，“阿棠，我让人先送你回府。”
崔锦棠摇摇头，声音稚嫩清脆，眼神却透着坚定，“带上我，我能帮上忙。而且我很乖，不会给你惹事。”
“这怎么可以？她只是个五岁的小姑娘。”长孙修宴不赞同。
裴元慎经过这几日一番观察，没把她当做懵懂无知的小孩。
“行，一起去吧。”
长孙修宴目瞪口呆，崔锦棠则高兴地拍拍小手，欢喜雀跃，“太好了。”
裴元慎带着人很快就赶到了案发现场。
百姓将虎威镖局围得水泄不通，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像长了翅膀一样，往里张望，几名金吾卫面无表情守在门口，保护现场。
案发现场惨烈至极，十具尸体横七竖八地散落在冰冷的地面上，尸体上赫然可见七八道触目惊心的刀伤，每一道都深可见骨，鲜血如同决堤的洪水，肆意流淌，将衣服染成了触目惊心的猩红色。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息，太阳透过窗棱射进来，斑驳洒在尸体上，死人脸色泛着诡异的苍白。
一柄染血的菜刀丢在门槛上，卖菜的老翁双手被缚于身后，脸上皱纹纵横交错，浑浊的双眼亮如明珠，表情扭曲，整天脸透露着癫狂的喜悦，不时仰天大笑，“我报仇了！”
夏风从洞开的门吹进来，带起一阵阵阴冷的寒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