万丈谷底还放着族民们的骨灰。
那才是我今夜的必经之路。
通过南疆族自制的滑绳，我可以安然无恙的抵达谷底。
但是这点我从来没有告诉过沈云陌。
因为在被关进地牢以前，我都从来没有想过要离开他。
可惜短短几天，我与他之间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。
刚到谷底，我就听到崖上传来沈云陌的斥责：
“风清雾！你在哪里？朕等了你一晚上，你为什么要欺骗朕？”
后面语气又换成了哀求：
“朕情愿被你骗、被你戏弄，只要你安然无事……”
南疆族从不会撒谎，这是我们千年来遵循的祖训。
他说的对，我今日的确骗了他。
可他对我的欺骗比这多上百倍、千倍。
我曾经多次闹失踪，只为等来他的担忧和找寻。
可如今他真的来找了，而我却不想要了。
我背上骨灰，坚定地往家乡走去，不再回头。
到了村口，才发现昔日炊烟袅袅的村庄，已被铁骑踏平。
风声带动树林的喧嚣，仿佛族民们怨恨的咆哮。
我十分懊悔，自己为何没能早日把沈云陌看清楚。
也从没想过，曾经我和族民向往的京城，内里竟是一个魔窟。
它能让一个爬树送雏鸟归家的纯真男孩，蜕化成杀人不眨眼的恶鬼。
子时一到，心脏深处的蛊虫刚好成熟，从体内钻出。
在它的召唤下，埋葬于灰烬下族民们的蛊虫尽数爬进骨灰盒。
我抱着它们走进圣山中，嘴里喃喃道：
“我们一起回家。”
这是我们一族特有的还魂仪式，可以安抚亡灵，指引轮回。
也是我能为族民们做的最后一件事。
仪式完成，我默默等待着死亡降临。
但是数日后，我依然活着。
又或者说我已然成了一具没有心跳和体温的行尸走肉。
我立于深山丛林中，势要化作一株朽木为族民安魂。
不知过了多久，我的身体突然腾空。
“清雾，还好你没事，朕这就带你回家！”
回家？可是我明明已经到家了！
回过神来，我被沈云陌带回了皇宫。
太医轮番为我切脉、看诊，最后只得出我患了木僵之症。
无法行动和进食，只能勉强言语。
沈云陌握住我枯槁的双手，第一次对我红了眼眶。
“清雾，你放心，朕定会为你寻遍天下名医，这一次，朕不会再让你离开！”
“寻你的这段时日，朕时常回忆起十年前入京时的你，那时候你最喜欢吃糖葫芦，每次吃完都牙疼，非要朕讲故事哄你入睡。”
“还记得朕每每烦躁，你都会施术变换鸟兽逗朕开心，可是你已经很久没有逗朕开心了。”
他自顾自地在一旁讲述，但我却生不出一丝情绪。
或许是蛊虫生长时，也将我的七情六欲给一并吞掉了。
沈云陌为我配置了数十个婢女和嬷嬷贴身照料。
还特意用南疆的草木装点清雾殿，只愿我能感受到家乡的温暖。
而我只会要求婢女将我面对南疆的方向，从白日静坐到深夜。
沈云陌每日下朝后便会过来陪我。
或是喃喃自语回忆过往。
或是陪我一同空望。
直到这天沈云陌突然给我带来师父出关的消息，我才难得勾了勾嘴角。
“清雾，朕知你们师徒情深，已经派人去请他老人家进京探望。”
我眼眸微闪，对他说出了回京以来的第一句话。
“沈云陌，我只有一个请求。”
“你尽管说，朕尽力满足。”
“放我自由！”